小时候我特别崇拜我爷爷，他是个医生，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医科大学毕业生。最主要的是，他除了是个治病救人的老专家，肚子里似乎还藏了无数的缤纷繁复的小知识，每当年幼的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某些神奇的疑问，比如太阳为何东升西落，动物园里的猴子为什么不能像孙悟空一样说话，他总能通俗易懂的进行解答。他还特别擅长手工，会拆解家里的钟、收音机之类的东西给我看，让我明白了很多简单的机械原理。

小朋友的问题大多比较简单，虽然也有一些比如 “ 爸爸和妈妈是怎样造小孩 ” 这样的尴尬问题，但大多数问题都很好糊弄。直到有一次，大约那时候的我沉迷于一部叫做《银河英雄传说》的日本科幻背景动画片，我问他，宇宙中到底有多少星星呢？爷爷说，他也不知道。我又问他，这个问题科学家们都没研究清楚吗？爷爷说，是的，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问题，全世界的科学家都不知道答案。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，我明白，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。

刚步入社会工作的时候，公司培训，有一个老研究员洋洋洒洒地讲了一下午投研方法论的PPT，具体讲了啥我已经忘得精光，只记得他的一句名台词：“ 信董秘的赔一半，信董事长的全赔光 。”  热爱提问的我立刻问他：“ 那我们相信啥呢？” 他的回答是：一是要相信朴素的商业常识，二是要敬畏未知。

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我越发觉得他的话是金玉良言。资本市场上每天都在炮制着各种各样的流言，有的是真，有的是假。有的公司忙于宣传新推出的XX商业模式，动不动就要和巨头55开，流量分成；有的公司则号称有黑科技发明，动不动就颠覆业界，千秋万载一统江湖。我们能用来处理这些消息的，要么是研究这个行业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人脉，要么是花钱找众多的所谓专家来快速进行知识信息普及。即使这样，最后我们常会发现，专家们的信息自相矛盾，同行的口吻也相互冲突，而我们似懂非懂，似乎行与不行全取决于K线是否走的漂亮。绝大多数这种投资，要想赚钱必须买的早，跑得快，一言以蔽之，看图技术得过硬。

无知是资本市场的常态。连宁王的业绩都能大大大幅度低于市场预期，那么多资金、那么多眼睛盯着的王啊，不是犄角旮旯里10亿、20亿市值的小垃圾，是万亿的王啊。请问你还能相信啥呢？这市场又有啥是百分百确定的呢？

在中国做价值投资，特别在中国科技股领域做价值投资，是一件成功率很低、踩雷率很高的事情。核心就是我们真没那么多具备全球竞争力的高科技企业，绝大多数都是普通制造业。绝大多数所谓的A股科技股，都是在行业景气上行周期，被拔高到一个很大的市值和估值，然后勾引来一大帮竞争对手，行业景气度不在了的时候，啥壁垒都比不上价格战来的香。这就导致，在中国科技股身上做价值投资，一个下行期股价能死的很惨，甚至如果你选错了标的，直接芭比Q了都很有可能。

做科技股研究，要承认自己的无知。在做到我们自身研究极致的时候，也要承认有的东西就是搞不清，很多东西能做到定性判断其实都非常非常难。异质结电池何时普及？海康威视到底有没有被老美制裁？工业软件到底能不能替代欧美？华为给XX半导体材料公司的技术支持到底能有多大？很多定性的结论，专家自己都互相扯皮，难以判断，我们这些就花了几周几个月看了看的炒股的，却能做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盈利预测，有意义吗？

我们所擅长的，其实是在有限的认知里对未知来进行定价，找安全垫。教科书里不是说了吗，二级市场的几个主要功能里，风险定价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功能之一。无知伴随着我们风险定价的全过程。有一些标的，不确定性大到实在搞不清楚，如果说一句我不懂但我就想买，那就诚实点看线冲一波，图坏了就跑，不丢人，赚钱嘛，不寒碜。当然更成熟的做法可能是干脆就不碰。